发布日期：2023-12-30 08:22    点击次数：61

我与汪熙先生相识于1977年，其时我是上海东谈主民出版社说合《盛宣怀档案而已选辑》丛书（以下简称盛档选辑丛书）的背负裁剪，他是这套丛书的主编之一。我与汪先生是两辈东谈主，我视他为长辈、憨厚，他对我温存情切，责任中主动与我疏通，亲切地称号我为“金元同道”。握续三十多年的贸易，我与汪先生的关系变得非吞并般，他也曾在一次聚餐时对我说“咱们是一又友”，视我为他的忘年之好。2016年底汪先生以97岁的乐龄在世，是老共事上海东谈主民出版社的副总裁剪曹培雷告诉了我这个信息，使我莫得错过参加他的哀痛会的契机，不然我会缺憾毕生。

《盛宣怀档案而已选辑》丛书

汪先生一世极力于于常识之事，他视学术为生命的处事，一世的学术举止中，他主握的多卷本盛档选辑丛书的整理出版责任握续二十多年，这套书的出版应该算是他煞费苦心、引以为荣耀的已毕；虽说这套书有三名主编，但这套书历经险阻、羁系问世，汪先生厥功至伟，以致不错说，莫得他就莫得这套书的完好出版。手脚盛档选辑丛书的背负裁剪，几十年来我目击了汪先生为这套书所付出的勤奋，底下就写些我所知谈的汪先生与盛档选辑丛书整理出版的旧事。

主握盛档整理小组的日常责任

盛宣怀档案而已藏于上海藏书楼，对它开展的整理、出版责任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上海市的一项文化工程，亦然上海东谈主民出版社的要点出版技俩。这套书的背负裁剪底本是上海东谈主民社的老裁剪李家寿先生，因各种原因，1977年社指导决定让我接办这套书的责编责任，这对我来说是一次难得的机遇，从此使我自如汪熙先生。盛宣怀档案内容丰富，触及晚清的政情、经济、文化以及对外关系，而况而已限制巨大，因此参加裁剪整理责任的东谈主都是民众学者，并设有三名主编，差异是陈旭麓、顾廷龙、汪熙。陈旭麓系华东师范大学着名教导，有教训任务，要带接洽生，无暇镇守整理小组参加具体责任，仅仅半个月掌握去一次整理小组，作些指导；顾廷龙系上海藏书楼馆长，老大而况馆务缠身；因此日常责任全由手脚着名中国近代经济史民众的汪熙先生主握，汪先生天天坐班盛档整理小组。我接办责编责任后，社指导嘱咐我一星期要三次去上海藏书楼的盛档组上班，这就增多了我与汪先生贸易的契机，使我对他与盛档整理责任有了较全面的了解。

盛档整理责任气象上是多个单元的勾通技俩，它们差异是复旦大学历史系、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上海师范大学历史系、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所、上海藏书楼、上海东谈主民出版社。参加东谈主员差异由上述单元派出：其中属于整理小组肃穆成员的有左钧如、都国华、季平子、武曦、徐元基、黄苇、葛正慧、朱子恩；先后参加过这项责任的有陈匡时、夏东元、方诗铭、汤志钧、吴乾兑、余先鼎、张铨、赵清、蔡幼纹等，不外他们这些东谈主参加这一责任的时分较为移时；另有两名扶植东谈主员，即稿件抄录东谈主员和卡片目次制作主谈主。趁便说一句，《生命接续、求索不啻：汪熙先生顾忌文集》的插页第4页末的彩照证实笔墨“上海藏书楼盛档整理小组新熟习员合影”是有误的，像片中盛档整理组的成员只须汪熙、季平子、朱子恩、武曦四东谈主，也不存在盛档整理小组新熟习员之说。

因盛档而已藏于上图，因此整理小构成员每天到上图坐班。那时上图在上海南京西路325号，即当天的上海市历史博物馆，与东谈主民公园为邻。手脚主握责任的主编，汪先生天天去上图上班，与别东谈主比较，他是早去晚归。参加盛档整理责任在其时既莫得课题费，也莫得稿酬（其后收复稿酬轨制后，只须千字几元的稿酬），仅仅由上海东谈主民出版社提供信封、稿纸、圆珠笔，给整理小组肃穆组员每东谈主每月买一张6元钱的民众汽车月票。

“盛宣怀档案整理组”合影：汪熙（前右一，复旦大学）、陈旭麓（前右二，华东师范大学）、葛正华（前右三）、季平子（前右四，上海师范大学）、朱金元（后右一，上海东谈主民出版社）和徐元基（后右三，上海社会科学院）

制订整理盛档选辑丛书的范例条目

盛宣怀是晚清朝廷重臣李鸿章的朋友幕僚，先后承办了汽船招商局、华盛织布局、汉阳铁厂、中国铁路总公司、中国互市银行、汉冶萍煤铁厂矿有限公司等近代新型企业，并官至晚清邮传大臣，还参与政府的应酬举止，是清政府炙手可热的大员，留有多数的档案而已。这些而已均属未刊，有很高的学术接洽价值，除了真正地纪录了中国电报局、招商局、互市银行、机器织布局等近代新型企业的创办经过、蓄意现象外，还具体响应了中日甲午搏斗、义和团提醒、辛亥改进等中国近代紧要政事事件；活泼地展示了与这些紧要政事事件关联的朝廷官员的作风，以及番邦政要的见地。

但这些而已自己却气运多舛。辛亥改进后，盛宣怀遁迹日本，这些而已参加上海大东藏书楼；抗战爆发后，这些而已西迁重庆，缭乱地装在木箱、麻袋中，堆放在祠堂内，遭受到侵蚀；抗战得胜后，这些而已又回到上海，存入上海藏书楼，历久堆放在楼梯的拐角处，未能得到妥善救助，因此而已原件碎裂严重，不少而已一拿就要落空，“碰不起”，这给整理责任带来不小的挑战。而给整理责任带来更多繁难的等于原件的笔迹泛泛不胜，难以鉴识；盛档而已品类稠密，有电报稿、信札、日志、奏稿等，其中电报稿居多，电报稿的原件多有盛宣怀的批语和修改内容，偶有盛宣怀我方的拟稿，他的笔迹泛泛如天书；更有甚者，信札中有些内容不及为外东谈主谈，属于玄妙性质，于是就出现他东谈主无从剖析的“都东野语”式的黑话。而对如斯羁系的任务，整理组的东谈主有畏难念念想，主张对这类问题一律以“原文如斯”的浅近方法处置。汪先生则自有主张，他对整理责任定出若干条目：对每一件原件厚爱阅读，从中筛选出有价值的材料；对筛选出的原件材料，要笃定日历，按内容归类；对筛选出的原件要抄录查对，凭据内容拟加小标题，对正文加标点秀雅，内容冗父老要分段落；对泛泛字体要反复鉴识，组员间不错操办，对诡辩不出的草体字存疑，汇总交到汪先生处；对“都东野语”式的黑话要验证其内容，并加凝视证实。在他制定的这些章程中，汪先生醒目强调选出有价值的内容是顶紧迫的一环。他制定这些章程显着是经过三念念此后行的，事实证实这些章程为提升整理质地起到了紧迫保险作用。整理小组的同仁都招供汪先生提倡的这些章程。

汪先生提倡的整理范例条目应该说难度是很高的，整理构成员承担的责任亦然很窒碍的，有时完成一个“难啃”的原件整理责任，需要浪费一整天的时分，以致浪费几天的时分，这会严重影响整理责任的进程。为了使整理责任增速，汪先生向陈旭麓先生提倡但愿他的学生来维护作念些事情，于是陈旭麓先生1979年10月让夙昔我方的接洽生陈梅龙、谢俊好意思聚首各东谈主的毕业论文写稿需要，来盛档整理组匡助责任。与此同期，汪先生还让我物色有一定文化水准，字写得好的，责任厚爱仔细的东谈主来匡助抄录整理组选出的原件，我物色的东谈主选是我的共事的父亲，十足适合汪先生的条目。由于他接管的这些措施，对加速整理进程，提升整理质地起到紧迫的推进作用。

汪先生不仅对组员提倡严格的条目，他我方亦然按条目参与到具体的专题整理责任中，如该套丛书的8个专题中，《辛亥改进前后》一书是集体已毕（签字是三位主编），汪先生也承担了一部分具体整理责任；80万字的《汽船招商局》一书的而已由汪先生从盛档而已中筛选出，并对抄录出的每一件材料笃定了日历、初步作了标点，临了此书由两东谈主签字，汪先生是第一签字东谈主。此外，每个组员对难以鉴识的草体字，对不解其意的“都东野语”式的黑话，对不可笃定原件的日历等一系列艰深之题，都要摆到汪先生的案桌上，由他临了解疑。汪先生还要对这套书的8个专题共11本书稿（平均每本约60余万字）作临了的矍铄。责任量之大、压力之重真实难以设想。为了加速处置手头的责任，汪先生险些天寰球班后要把责任带回家连接作念，责任到夜深。整理小组的东谈主知谈这个情况后都很深信他，我牢记徐元基、都国华都说，汪公英姿焕发，负重致远，莫得第二个东谈主不错作念到这样。汪先生曾擅自里对我说，他每天中午骑自行车回家吃午饭要喝些白酒，睡一个小时的午觉，这样不错保握全天英姿焕发。

应付外来的困扰

除了要靠近整理责任自己的各种繁难，汪先生还要应付外来的困扰。对盛宣怀档案而已，汪先生提倡依内容按专题整理，应该是一个颇有目力的学术主张，出版后便于学者使用，能充分推崇而已的价值。但这一主张碰到主编之一的上海藏书楼馆长顾廷龙先生的热烈狡辩，顾老先生依藏书楼整理上架的惯有念念路，坚决主张按原件的日历编排整理出版。顾总是文化界才高行洁的老前辈，深得众东谈主尊重，但怎么整理盛档而已却亦然个大问题，汪先生具有耿正的性情，他既尊重顾老，又不作迁就，屡次到顾老的办公室，耐性性与他疏通想法，举出洋表里同类书的老例，劝服顾老，并得到了主编之一的陈旭麓先生的支握，顾老最终痛快了汪先生的主张。事实证实，盛档按专题整理出版深得学界东谈主士的瞻仰，如澳大利亚中国洋务提醒史民众黎志刚教导对这套书拍案叫绝；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所马勇教导在我眼前讲这套书编得好，很有效。趁便说一下，汪先生主握的盛档而已出版后，传奇上海藏书楼其后的指导又组织东谈主对而已按时间限定进行编排整理，并将部分盛宣怀等东谈主的亲笔原件按文件而已的规格影印出版，然而影印出版的典籍很难应用，如故汪先生按专题整理出版的盛档而已学术使用价值高。

诚然顾廷龙先生痛快了汪先生按专题整理盛档而已的主张，但事情并莫得完，对汪先生来讲困扰莫得已毕。不久，文化局分摊上海藏书楼责任的一位指导托东谈主带话说，盛档而已是上海藏书楼的财产，要按照藏书楼的条目整理，即按照日历编排整理。说是托东谈主带话，因为是官话，分明等于一谈行政号令。带话东谈主还要等着汪先生的回话。这套书虽说是三个主编，本色上承受巨大压力的只须汪先生一个东谈主。那时在我看来，汪先生的确是机灵过东谈主，他接管不予平直回复的作风，对带话东谈主讲，咱们是搞接洽的，是按接洽的念念路在搞，这个问题已与顾老疏通过，得到了他的支握，但愿这位指导能到咱们这里来捕快一次，或咱们主动上门，平直申诉责任，但愿商定一个时分。汪先生莫得等来约见的安排，等来的却是让整理小组搬离上海藏书楼的见告，根由是这间房间要派其他用处。若是被动猬缩，盛档整理责任就会早夭。这出人意料的情况让整理小组的整体东谈主员感到了危险，于是汪先生立即融合责任步调，动员各人负重致远筛选材料，抄录材料，整理责任日后补作念，并让我再物色增多抄稿东谈主员。

有一天中午，汪先生约我到他其时延安路表率村贵府共进午餐，想听听我对盛档组被猬缩上图这件事情的见地，我告诉他我要把这件事彻首彻尾向老社长宋原放申诉，他很赞同。当天快放工时，我赶回出版社，将盛档整理小组在上图的境遇向老社长作了申诉。凑巧的是几天后宋原放社长要与文化局的方副局长、上海社科院的指导陆志仁、复旦大学教导田汝康、华东师范大学教导陈旭麓先生在漕溪北路40号开小会，扣问编写出版多卷本上海史的事情，宋原放社长让我随着他一谈去，并让我带些出版社出版的新书送给与会者，特出嘱托我把也曾出版的盛档而已书有利送给方副局长。在他们开会快已毕时，宋社长浅笑着暗示但愿方副局长支握盛宣怀档案的出版责任。

诚然没能得到方副局长的平直恢复，但宋社长的话如故起了作用的，文化局莫得像先前那样催促整理小组猬缩上海藏书楼，从而使整理小组得以推迟几个月猬缩。正因为争取到这段选藏的时分，在汪先生的安排下，把要抄录的专题而已基本抄录了下来，天然因为时分太紧，如故留有缺憾的。过后汪先生曾对我讲：很感谢老宋，他的话很要害，使咱们获取了时分，不然这些而已抄不出来，想想后怕。汪先生的这些话，标明他内心对盛宣怀档案而已整理责任充满青睐，相等执着。

筹措资金出都盛档选辑丛书

盛宣怀档案而已整理小组撤出上海藏书楼后，已抄录的绝大部分专题而已还有窒碍的整理责任：对每件而已加标点、拟定标题等。而原先整理小组的肃穆成员所属各单元的科研和教训任务启动窒碍起来，他们暗示难以连接承担后续的整理任务。为了保险整理责任的正常进展，汪先生决定充实整理东谈主员，让我、陈绛和傅德华等东谈主先后加入到后续的整理责任中。于是，我参加到《汉冶萍公司》专题第三册，傅德华参加到《义和团提醒》专题，陈绛参加到《汽船招商局》专题。咱们三东谈主虽不属于盛档而已整理小组的肃穆成员，但为盛档的出版也献上了一份绵力。

一切安排适当，按理说只须假以时日，就可获利已毕。但谁也莫得意象，事情又发生了新变化：上海东谈主民出版社为松开经济压力，从1989年春启动融合出版结构，因盛档选辑丛书限制大、印数少，新的社指导决定对尚未出版的盛档五本书作暂缓出版处置。说是暂缓，从其时的地点看，其实等于遥不可及。对这样的处置我很为难，但这是社里的决定，我确乎向汪先生作了疏通。让我没意象的是，汪先生听后暗示相识，并对我讲：这套书三个主编，咫尺第一主编陈旭麓教导已作古，我一定会想主张让这套书出都，一是对得起旭麓公，一是对得起这样多参与这项责任的东谈主，一是对得起我我方。汪先生这番话多情有义又有担当，这又让我想起另外一件旧事。

盛宣怀档案属未刊而已很少见，启动整理时宣称要守密，因此莫得若干东谈主知谈此事，当盛档而已第一册《辛亥改进前后》出版后，影响赶快扩散，不久连海外学者也知谈了，那时中国对外绽放刚起步，好意思国粹者费维凯对盛宣怀档案的未刊而已怀有玄妙感，找到汪先生，但愿能看一眼这个而已的真样子。那时盛档整理小组行将猬缩上海藏书楼，于是在征得整理小组内的上海藏书楼东谈主员武曦的痛快后，汪先生搭理了费氏的这种无关轻重的条目，让他看了一下，时分很细小，前前后后约莫一刻钟时分。当盛档整理小组猬缩上图后，因为这件事武曦受到了月旦，这样他在藏书楼的日子很痛心。汪先生知谈这个情况后，非常不安，想方设法通过熟东谈主将武曦调入上海社科院出版社责任，使他有了一个安静的责任环境。其后武曦见到我时说，汪公多情有义，帮了大忙。

咫尺再回到汪先生所说的一定要想主张让这套书出都的这句话上来。所谓想主张其实等于由他来筹措资金出版尚未出版的盛档选辑丛书其余各册。盛档选辑丛书共8个专题11本书，精装本。其时出版社如故铅字排版时期，出版周期很长，一册30万字的平装本学术著述两年出版也不算慢。而盛档选辑丛书手脚出版社的要点书在1985年前已出版6本，它们是《辛亥改进前后》《湖北拓荒煤铁总局荆门矿物总局》《甲午中日搏斗》（险阻）《汉冶萍公司》（一、二），还有五本书未出，它们是《汉冶萍公司》（三）《中国互市银行》《上海机器织布局》《义和团提醒》《汽船招商局》，这五本书都需要筹措资金智商出版，而况这五本书的字数平均每本在七八十万字之多，需要的资金总和约50万元东谈主民币。这样一笔数探究资金等于放在当下也阻挡易筹措，而在那时算是一笔巨款。我其时合计汪先生很难筹措到这样数探究钱款，真的为他担心。但他凭着我方深厚的东谈主脉关系，个东谈主的学术地位和社会影响，先后从清史编纂委员会、德国友东谈主、汽船招商局集团、中国工商银行文化基金会、兰生集团及上海对外办事公司筹措到需要的出版资助，并应时地将这一笔笔钱款通过银行转入到上海东谈主民出版社的账号上。随着出版参加电脑排版时期，从2000-2002年，暂缓出版的五本书陆续出版，从而使《盛宣怀档案而已选辑》丛书全部出都，莫得留住缺憾。正如我在前文所说的，这套丛书有时出都，汪先生厥功至伟；莫得他的用功，也许就不会有这套书的完好问世。2015年4月，上海东谈主民出版社决定重新出版《盛宣怀档案而已选辑》丛书，8月，出版社与汪先生订立了重印条约，2017年1月，重印新书全部出版。缺憾的是，汪先生未能看到重印的新书，但新书的出版标示了汪先生学术生命的延续。

盛宣怀档案而已丛注销都后，我与汪先生的勾通往复一直莫得隔断过。2005年1月我调离上海东谈主民出版社，从此汪先生统共与上海东谈主民出版社勾通的著述均由曹培雷负责了。

此后，我与汪先生的说合一直握续着，他莫得健无私，时而将他发表的论文抽印本让家里的大姨邮寄给我，把新出版的著述快递给我；时而让我到他合肥路贵府作客用餐。汪先生莫得健无私，我也一直顾忌他；汪先生走了，他恒久留在我心中。

（作家：朱金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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